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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同行——木卅(2)

【发布时间】:2006-07-03

  谁都盼望司机手到病除,谁都盼望早点赶到县城,吃上顿热乎乎的饭菜,洗个热水澡,钻到舒适的被窝里睡个好觉。
  司机鼓捣了好一会儿,终于一身泥污地从车下爬出来宣布需要更换油管而车上没有油管。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里,买油管显然不可能,车子只有停在这里了。
  亏得导游脑子活,用手机联系了一辆当地的客车,把我们送到了县城。吃上晚饭,已是半夜十二点了。坏车的地方,离县城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。
  我们的司机没有回来,就一身泥巴地宿在车里,饭也没吃。他周围是可怕的大山,是恐怖的黑夜,野物出没,阒无一人,他就睡在车上,守着那辆无论如何也不敢丢弃的车,直到天光大亮。这一宿他是怎样过的,只有天知道。我们对司机都有了一种敬佩之意。
  两汪乡是我们导游的家乡。
  说是导游,他的职业其实是州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干部,叫李文明,四十来岁,苗族人。
  李文明和司机的性格迥然不同,司机像个没嘴的葫芦,他却爱说爱笑爱热闹。他所以给我们充当导游,是因为我们这个采风团,为了看到更多的地方,没搭旅行社,在北京托国家民委的朋友,联系了贵州民政局,贵州民政局又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李文明所在的单位。李文明单位就把他抽调出来,陪着我们。我们到达自治州首府凯里,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他。
  他个子不高,宽肩膀,大眼睛,长得敦敦实实。因为大学学的是民族语言文学,业余也爱写些散文,跟我们算是同行,大家很快就混熟了,讲话越来越随便,旅途上颇不寂寞。对于家乡的山山水水、一草一木,他都很熟悉,苗族侗族的风情、传说,也知之甚详。他坐在车子前头讲解,我坐在后头,好多东西都未听到,只记住了两条河的名字,一条叫巴拉河,在雷山县境内;一条叫清水江,在天柱县境内。还有一条河,位于珠江上游,叫什么名字,死活记不起来了。
  到两汪乡,是李文明临时的安排。他邀请我们到他家看看,并且通知家里,宰一头羊款待我们。
  他家在一个叫加簸的村寨,很是偏僻,李文明当年上学,要走二三十里山路才到学校。寨子通到外面的路窄而难行,我们提前下车,冒着微雨走了两里地,来到寨口。几棵拔地而起的百年巨杉和一丛丛繁茂的竹林,赢得了我们由衷的赞叹;寨口吹着芦笙迎接我们的小伙子和敬酒的女子,又使我们对苗家的好客感到欢欣。我们接受了敬酒,接受了主人挂在我们脖子上的彩带,这条彩带可系在帽子上,也可当腰带,有吉祥如意的含义。
  加簸寨的苗族是典型的黑苗,服装无论男女全是黑色,连妇女头上戴的帽子也不例外。李文明的家就在寨子边上,房后是山,一群鸡咕咕叫着在土里刨食,两只小鸡为争夺一只蚯蚓,展开了激战。房内没什么摆设,只一面墙上挂着许多相片,见出这是一个和睦的家庭。我们围坐在矮桌旁,吃着米饭和炖羊肉。羊肉切成小块,放了许多辣椒,有点吃不惯,但在当地,这已是难得的佳肴了。李文明家就他上了大学,走出了大山,他的弟弟有一个在乡里做事,其余的在家务农。他老想凭自己的能量给家乡办点事,改变一下家乡的落后面貌,但村民们有时闹不团结,这让他深感苦恼。
  李文明脑子好,黔东南方圆那么大地方,雷山、榕江、从江、锦屏、天柱、黎平五六个县、十来个寨子,他陪我们转了一圈,哪儿吃饭哪儿住宿,几时动身几时到达,全都心中有数,一点冤枉路也没走,一个职业导游也不过如此。加上他的随和,我们都有点喜欢上他了。回到凯里,在最后的晚宴上,他更赢得了我们的好感。当时已是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我们忽然想听听李文明唱歌,便哄了起来。没想到他当仁不让,说是唱个苗族的祝酒歌助助兴,便开口唱了起来。他的歌喉竟是那样高亢清亮,婉转动听,富有磁性,我们都被陶醉了,他也沉醉其中,双眼微闭,脸上一派幸福的表情。当他以长长的气息结束了他的歌声,我不禁叫起好来,大伙也拼命鼓掌。真想不到这家伙还藏着这么一手。
  他的另一手也不孬,那就是他的文章。他送给我们每人一本他的散文集《远去的风情》,我读了几篇,发现文笔相当不错。他的文章许多是写故乡、父母、长辈的,写的那般细腻深情,我感觉不少段落是流着眼泪写的。比如他写他大伯的死。他的大伯死在正月初三,在偏僻的山村,他们想了一切法子来挽救大伯的生命,可是大伯一直没有醒转来。他这样悲叹道:“一生行善的大伯啊,到底是什么样的魔鬼附在你的身上让你摆脱不了?究竟是哪一方的死神让你的生命在人生最精彩的乐章里停顿?是谁让你从此开始了死亡的倒计时?为什么在我们的事业刚刚开始展开,在家庭经历了动荡之后驶向静静港湾的时候,却要抛开这一切,抛开这种种的美好,去为黑色的丑陋的死亡准备祭礼?你的儿女都来齐了,你的同龄朋友和你的兄弟都守候在你的身边,人生的盛宴才刚刚开始啊大伯,难道你就忍心中途退场不辞而别?”读着这样一字一泪的文章,我对他又一次刮目相看了。
  李文明和司机师傅跟我们相处了一个礼拜,分别时,大家不胜依依……